10k+/祝君周末愉快
原作向/OOC不可避免/可能包含新哀步哀兰哀笠哀等其他人物关系性描写
圣诞节的傍晚,雪也被赋予了精灵的可爱和魔力。
医院里装点了红色绿色的礼物和装饰,让平常清一色的医疗场所看起来不那么冰冷单调。好像到了这一天每个人都理所应当地会开心起来。
可是那个24床的茶发女孩却倚在她的朋友怀里,好像在低声地哭,又好像睡着了。她像瓷白的洋娃娃一样,被别人抱在怀里。
吉田步美搂着她,住院部花园里的风吹起两个女孩的短发。
雪花无声飘落在她们头顶。
阿笠博士拖着笨重的身影跑来,心里慌得像着了火。步美像安抚婴孩一样轻抚着灰原哀的后颈,抬起清澈无暇的暖眸,对着不远处的博士比了一声——
嘘。
‘是哀酱的秘密哦。’
‘我们一起保护这个让哀酱伤心的秘密,好不好?’
……
黑衣组织走向灭亡的那一天,赤井秀一和恢复身体的工藤新一再次见到灰原哀是在从现场抬出的担架上。她意识尚存,只是气息因为失血和缺氧变得虚弱。
她努力地想要在救护车和警车刺眼的灯光中睁大眼睛看清不远处那个带着黑色针织帽的男人,可是他好像拿着狙击枪又离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灰原哀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米花综合病院的病房里。
她隔着氧气面罩看到床头有几束不同色彩的鲜花,和一个博士家里她日常用的保温水杯。窗外下着雪,像她和那个人最后一次在博士家的厨房里说话的时候一样,一片白茫茫的。
都是谁送来的花呢?灰原哀的目光留在夺目的玫瑰上。可惜戴着氧气面罩,闻不到花朵的气息。
……
第二天下午睡醒的时候正碰上工藤新一来探病。
护士笑眯眯地将配好药的医疗推车拉进病房,抬起小女孩的手检查了一下滞留针,然后将配好的点滴输液管推了进去。
工藤上前确认了一下流速。护士走后灰原哀抬了抬手臂,想坐起身来喝点水。
他见状上前床摇起来,然后往吸管杯里装了大半的温开水。
“谢谢。”她自然地接过杯子。插在手背上的点滴似乎又让她的手变凉了,一时间很想从那杯温水里汲取一些温度。
“灰原,你还好吗?”他们始终有些担心她一个人在医院睡会感到不安。成为灰原哀之后她好像总是和博士或者侦探团的孩子们一起才能睡得安稳。阿笠博士担心她,可她住的病房却不允许长时间的陪护,连探视时间也受到限制。
他告诉博士FBI和公安都有派人保护,这样才让老人安心些。
“没事……”只是觉得自己睡觉的时间有点过长,可能她之前真的太累太紧绷了。
灰原哀又吸了一口温水。手还是凉。
她抬眼看向窗外,还在下雪,天气也很凉。
“博士接到医院的电话,知道你醒了,今天早上直扑进我怀里哭……他这两天着急得晚上都睡不着觉。”高中生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玩笑,他觉得灰原安静得有些过分。
“博士呢。”眼皮好像又要不听使唤了,灰原哀突然开始嘲笑自己的虚弱。但听说博士这么担心自己,又想打起精神来再撑一会,然后亲口告诉他不要太担心。
“急着去给你买粥了。”
“我应该还吃不了。”她想到博士孩子般急切的样子,觉得流进吸管里的水都变甜了。
工藤新一还想说什么,床上的女孩却突然觉得晕眩,手上松了力气,杯子顺着她的被子滚到地上。
“灰原?你怎么了?”
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倒回枕头上,陷入昏睡前视线里只剩下高处的点滴瓶规律地滴滴答答。
好困。困得好像头脑罢工了一样,昏昏沉沉的。滴答,滴答。循环的画面就这样把她拖进了无意识的黑暗。
博士回来时病房里又只剩下灰原哀躺在床上,他有些失望地看了看手里还热乎乎的鸡蛋粥。
走廊里传来急迫的脚步声。工藤新一找来医生帮女孩检查,后面还跟着带了新鲜玫瑰来替换的赤井秀一。
医生查看了各项指标后有些拘谨地应承房中两个男人接连不断问题。赤井秀一安静地靠在墙边,眯眼看到走廊里有一对人影越来越近。
“病人只是需要休息。请你们不要这样。”
“抱歉。”
“哀君没什么事就好。”
“……”
只有赤井秀一回以沉默。
他转头看清进门的两个人时,针织帽下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一些。
“秀,你怎么……”
戴着眼镜的金发女人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赤井秀一和她擦身而过,就这样直直撞上了朱蒂的肩膀离开了病房。他一句话也没听,一句话也没留下。
“小野医生?”朱蒂身后穿着白大褂的人对病房里的医生笑了笑。
“朱蒂老师?”工藤新一怀里还塞着赤井留下的一束玫瑰。他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金发女人的眼镜反射着走廊里的光,赤井秀一走得很快,她已经看不见他了。于是茱迪重新整理好笑容,对着工藤新一和阿笠博士介绍道,“这位是FBI的本雅明医生……”
……
一周后一辆救护车开出了米花综合病院,驶往FBI位于东京市郊的医疗中心。
工藤新一是在灰原哀转院的第二天才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
国文课还有十分钟下课,教室里的暖气和古板教师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
他又想起灰原哀第一次突然陷入昏睡的样子。
很不对劲。她睡觉的时间好像越来越长,精神完全没有半点恢复的样子。
甚至有些反常。为什么在朱蒂老师第二次带着医生去医院给灰原会诊的当晚,她的转院手续就已经办妥了?就好像所有东西都早已恰到好处地提前准备好了一样。在日本,七岁的灰原哀还没有正式的身份文件,安室透那边还在为此事忙碌。
而且相比起一年前首次恢复大人的身体被琴酒打伤的那一次,灰原这次的情况并没有比那次的枪伤严重太多。
Gin临死前在实验室里找到灰原,在她身上留下了六处枪伤,可没有一个伤及要害和脏器。以同样的身体恢复能力,她不应该被FBI转入护理级别更高的医疗中心才对。
工藤新一想起午休时收到了博士的邮件,告诉他今天赤井先生会开车带博士去医疗中心看望灰原哀。他想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再问一问情况。
说到赤井秀一,工藤最近见到他的时候好像只有沉默。从灰原哀醒来那天之后,床头柜上的红玫瑰逐渐失去鲜红色彩,变得垂头丧气。他再也没有带着花去过米花综合病院。
一切都很古怪。
放学的铃声几乎是和工藤新一口袋里的手机同时响起的。
“博士,那家伙怎么样?”
“呜哇,新一!”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夸张,就像漫画里加粗的大写对话框一样有穿透力。
毛利兰见状也靠过来,看到通话屏幕上显示阿笠博士。两人安慰了他一会,才听明白怎么回事。博士被拦在进入病房的第三道密码门外,见不到灰原哀。
“赤井先生呢?”
电话那边的声音换了一个人。他开着车,但一直都听着他们和博士的对话。
“我们现在回米花二丁目,见面再说吧。”
他下意识地踩重了油门,副驾驶上的博士欲言又止。
“抱歉。”
“啊……没关系的。”
“不。”他在红灯前慢慢减速,车速稳稳地在停车线前归零。“抱歉。”
他还是在向担心女孩的老人道歉。就像他从最近开始心底里无数次对女孩道歉一样。
抱歉。说好了拼上性命也会守护你的。
FBI想把灰原哀带回美国的研究中心。因为她还没有吃下解药,那么她就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被APTX4869缩小身体的生物样本。
她是最完美的生物样本,同时还是药品的开发者。
汽车上的电子日历显示距离平安夜还有两个星期。
他不会让女孩被带走的,但此刻身为FBI的赤井秀一却失去了所有保护她的立场。
红白相间的福特野马开进了博士家的停车场。他把阿笠博士送回家,从口袋里拿出了工藤宅的钥匙。
外面很快有了动静,他想是工藤新一放学赶回来了。
储藏柜里还有一些冲矢昴留下的酒。他让工藤新一挑一瓶,工藤新一选了酒柜深处未开封的雪莉酒。
赤井秀一兀自倒了一杯,沉默地将杯中物灌入喉咙。
“是FBI的任务?”工藤新一摇晃着玻璃杯中琥珀色的液体,赤井秀一不说话,他只好打开话匣子。
是任务。但不是他的任务。
上头对他曾经和宫野明美的关系有芥蒂,担心他妨碍这次计划的实施。
卡梅隆告诉他,FBI出于嘉奖他在黑衣组织案中的表现,打算给他放个超长带薪假。
去TM的放假。
他回过神来,准备开口时门铃响了。
工藤家门外站着一位热心的宅配人员,面色铁黑的他手里捧着一瓶黑麦威士忌。
降谷零看着赤井秀一冷色调的眼眸,略带不屑地笑出声来。
“公安的计划,是你的手笔吧?”
“是你们这些人渣FBI做贼心虚才对吧?”
只剩下工藤新一听不懂上下文。
赤井秀一指的是公安对药品资料的封锁。FBI的中央系统里存有黑衣组织美国研究所的一部分数据。因此公安以宫野艾莲娜和宫野厚司的日本国籍提出申诉,要求FBI交出APTX4869的所有研究资料。降谷零相信宫野老师留下的东西,只能归这个国家和他们唯一活着的孩子所有。
而降谷零指的是FBI转移并计划将宫野志保幼年化的身体带回美国的事情。他特意让负责米花医院的风见一组人放松警惕,在那个FBI来的医生将宫野志保转移到医疗中心的时候摸清了线索。
“如果不是你急着发布了公安关于药品资料的声明,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把目标转移到她身上。”
杯子里冰块好像在发抖。
“那你呢?你认可FBI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犯罪行动吗?”不论按照宫野志保现在的生理年龄来算还是实际年龄,FBI在日本挨上的法条可不算少。绑架,监禁,侵入性医疗行为,他真想随便扯一条就下逮捕令,然后把眼前这个带着黑色针织帽的男人和他在日本的同事送进局子。可恨外交情势不允许。
原来如此。
夹在两人中间的高中生侦探终于能结合上下文了。
“赤井先生,安室先生!”
他们不能再吵下去了。
“现在医院那边是什么情况?”降谷零喝了一口黑麦威士忌,算是暂时冷却下来。
“我记得之前本雅明医生的诊断结果上说她的脑部出现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引发的神经调节问题……”工藤新一摩梭着下巴回忆,这在检查报告上成为了解释灰原长时间昏睡的原因。
“那是为了给她注射神经控制类药物。”赤井秀一叹气。
他托卡梅隆去找本雅明医生的计划书,现阶段的药物名称和作用他还算知道。
这是个如童话般的计划,她是被囚禁在密室里长眠的公主。FBI的计划书上写着这样一句话——
‘Time and age are our generous friends. Herbody will tell the secrets……’
童话一般的冠冕堂皇。
“违禁使用管制药品。”降谷零又列了一条。
赤井秀一只能沉默,不予回应。这些事没有一件是出于他的愿望和行动,却每一件都和他FBI的身份有关。
他在FBI从来都是存有私心的。他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也有不忠于任务的目的。可是他现在无法全身而退,没法马上摘掉这个身份回到宫野志保身边。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满月对决时。赤井秀一说——
他还没办法和那个茶色头发的女孩见面。
她一定很害怕吧。
赤井秀一根据药品剂量和注射频率推测,她可能已经被囚禁在睡梦的黑暗里超过三天了。如果和公安方面的谈判一直僵持下去,他们可能短时间内都不打算让宫野志保恢复意识。
“赤井先生。”工藤新一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注意力,“你对FBI计划的了解有多少?”
灰原哀曾开玩笑地跟江户川柯南说过普通的小学生生活,保持现状也不错。宫野艾莲娜十九年前抚摸着小腹告诉降谷零,说希望这个孩子过平凡自由的人生。
他们对视一刻,似乎已经有了主意。他们当然会有所行动,作为搭档和亲人一样的存在。
更何况曾经在黑暗中对她许下拼死保护承诺的赤井秀一。
……
她觉得梦境是一条冰冷的河,她被浸泡在浑浊的河水里,不知道过了多久。
半个月。
灰原哀隐约记得最后听到的熟悉的声音来自那个人。每当她觉得梦里的空气令人感到压抑,像粘腻的血浆一样将自己包裹,她只能慌不择路地迷失。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她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好像他们在组织里的时候。诸星大总是在黑暗中,她也在黑暗中。或许这也不失为一种陪伴。
沉浸在回忆的悬浊液里,似乎让头脑接收到了一些安定的信号,一点点脱离漫长的黏乎乎的梦境。
“新一,太好了,哀君终于醒来了。”
博士的大脸出现在眼前。灰原哀慢慢看清周围的环境,好像已经是另一间病房了。
她清醒地听工藤讲完事情的经过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这里是帝都大学附属医院,现在很安全。
睡了半个月的人连坐起来都有点困难,好像全身的骨头都断了一回又重新接上。灰原哀听工藤新一说到他们把她接出医学中心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一周。她努力地起身想要看今天的日期。
12月21日。
“灰原?还在听吗?你怎么了?”工藤问。
“没什么。”灰原摇头,又觉得有些头晕。
“小哀才恢复一点,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博士扶了扶女孩的肩膀,他担心是药物的副作用。
后来的两天里有很多人来看她,陪她度过逐渐恢复正常的清醒时间。
“这里要怎么做?”毛利兰手里绕着红白色的毛线,苦恼地翻看教程。
“嗯……大概是要改变顺序?”小哀附身看铺在毛毯上的教程和小兰手里的毛线织片,她也是第一次研究毛线手工。
“啊,是呢。果然还是小哀比较聪明。”她笑着看病床上的女孩。
“要送给工藤的吗?”她也笑着回应。
“唔嗯,才不要送给那个自大狂。”毛利兰起身倒了杯水,放进灰原哀手里。“是织给哀酱的哦!你喜欢红色的(Akai)对吧?”
她手里接过温温的水杯,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欸……”
“说起来,小哀决定以后都这样生活了吗?我还没看过你十八岁的样子呢……总觉得有点可惜。”
“以后会看到的……嗯,我是说……十年以后。”
“太好了。”毛利兰想这是她愿意留下的意思。这是灰原哀这几天才做的决定。博士一直害怕她会在一切结束后离开这里,去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生活。
可是灰原哀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心里只剩下留在这里继续生活的念头。她好像突然有了一个很绝对的答案,甚至有些无厘头。
因为她觉得有要等的人。
因为突然想起来了等人的法则是留在原地。
她不知道那个人什么时候才出现。如果他遵守约定的话,可能是明天吧。
明天是平安夜。
……
她等了一整个平安夜。
看着指针过了十二点,灰原哀摸着被角走下病床,打开手表电筒,不顾医嘱偷偷去医院的自动贩卖机买了黑咖啡。不过宫野志保也算是医生,她好像从来不怎么遵照医嘱。
江户川柯南和朱蒂老师说的那个人,喜欢喝黑咖啡的沉默男人,和她认识的那个人很像。
“骗子。”
在她身边像个幽灵一样晃荡了那么久。
灰原哀抱着膝盖,看向窗外下雪的东京。纷纷扬扬的白雪映着彻夜光明的赤红色东京塔。
‘小哀喜欢红色对吧?’
‘志保喜欢阿大对吧?’
‘欸?’
她是傻瓜才会以为他记得煮奶油炖菜时在博士家说过的话。最后无所谓地说了句没什么的人也是她。
咖啡因果然还是会对她被药物搞得愈发虚弱的神经系统有影响,脑袋又晕又痛。
宫野志保明明从来都没有过那种傻傻等待扮演成圣诞老人的家伙在长袜里留下礼物的平安夜。她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一天真正把自己当成过小孩子。
可是她现在做的事情,想的事情,却都像个孩子一样。
“骗子。”她又骂了一句,可是眼眸却含着回忆熠熠生辉。
灰原哀拿起空了的咖啡罐,碰了碰另一个,就像他们从前一样。
……
第二天工藤新一看到那两个空了的易拉罐简直要被她气到爆炸,数落着灰原哀你也有今天。
“你很啰嗦欸……”
“小孩子就是要听话!”
“啊啦,怎么搞得跟你已经是我的法定监护人一样?”
“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呀,灰原同学和新一哥哥。”
博士领着侦探团的孩子们来看她,老人和三个孩子脖子上都围着同一款式的卡通围巾。
她这才有些做贼心虚的自觉,暗戳戳地把桌板上的证据推到工藤新一那边去。
“欸?新一你怎么一个人喝了两罐黑咖啡呀?”博士想是不是他昨晚又碰上了什么通宵的案子。
灰原哀顺水推舟赶他回家睡觉。她今天真的嫌这人啰嗦,吵得让她昨晚留下的情绪更差了。
看她挂了点滴的手血液倒流了,工藤新一还是没好气地叫了护士来才离开。
“你的垃圾。”她倒像真的事不关己一样指了指两个易拉罐。工藤新一觉得有希子女士一定给灰原传授了不少演技吧。
不对,她好像很早以前演技就挺好的。
“慢走不送。”
博士支起投影仪,四个孩子在她的单人病房里一起看了电影。
大怪兽哥美拉VS假面超人。
电影还剩一个小时的时候灰原哀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衣架上原来有四条的卡通围巾只剩下一条。
“步美?”她揉揉眼睛。外面的天色已经是黄昏。雪中的夕阳透过窗帘的缝隙,将医院冷白色的墙壁和被子都染上了一条暖橘色的光带。
“哀酱,你醒啦?”她笑着从凳子上跳下来,“元太说肚子饿了,博士和他们一起出去外面的餐厅吃饭了哦。”
“那你呢?”
“步美还不饿。而且我想陪着哀酱一起吃饭呀。”她觉得一个人吃饭一定很无聊和孤独吧,在这个热闹的节日。她怎么能让小哀觉得无聊和孤独呢。
可她的情绪依然混混沌沌,抬起头勉强地咧嘴笑了两三秒。
步美想小哀或许还没睡醒,决定先去找护士姐姐请她们把晚餐送来。
“真的不吃吗?”吉田步美趴在桌板边,视线在冒着热气的蔬菜粥和小哀脸上来回转。
一定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吧,步美想。
灰原哀觉得没有胃口。可能工藤骂她骂得也没错,昨晚喝的两罐黑咖啡太倒胃。
“那我们出去走走吧?”步美记得住院部的一楼,连通花园的地方有一条宽阔明亮的走廊。
“欸?”
趁灰原哀发呆的空挡,步美已经把人塞进轮椅推上升降电梯了。
“生病就是会没精神呢。”
“感觉蔬菜粥也不是很好吃。”
“每天都要打针吃药也很讨厌。”
黑发女孩絮絮叨叨说了好些,像是在对灰原哀说,又因为她一直安静听着而像是自言自语。
“会好起来的对吧?”
“嗯。”灰原哀回头,又像刚刚一样扯出一个笑。
“那哀酱不要不开心好不好?”她以为她是因为身体状况所以才提不起情绪,“本来我们都说好了,让新一哥哥把你偷偷接出医院一天,一起在博士家打电动。对了对了,元太还说想吃昴先生做的咖喱呢……真是的,一年四季都吃咖喱不会腻吗?要步美说,圣诞节应该吃烤鸡和牛排才对吧!”
“是吗?”
她们各自开始自说自话。
“就是说呀!”
“记得不经意约定的是孩子,可以随意不在意约定的才是大人。”
“哀酱你说什么?”
“没什么,一些傻话而已。”她抬手将耳侧的头发放下了,遮住半张脸庞。
“嘻嘻。”步美突然笑起来,“有时我也会说奇怪的话呢。不开心的时候、烦恼的时候、慌乱的时候、丢脸的时候……可是再想起来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爱吧。”
“可爱吗?”
“不可爱吗?就是因为那样烦恼的自己才会想要去行动。”步美回想起对她的称呼从灰原同学变成小哀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吧,因为不希望再为了这件事困扰,所以即使会担心会躲闪,最后还是会迈出那一步。
“才不是呢。”她将眼睛藏在头发的阴影里,窗外的雪将她余光所及映得恍如一道雷电般曝白。
步美停下了推着她往前走的步子,绕过轮椅来到灰原哀身前。“哀酱……”
“我的话……还是更倾向藏起来,待在只有一个人的地方……”她以前好像一向如此。在学校里时是这样,在组织时也是,后来在博士家也是。
花园里的空气很冷,令她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这越来越像一个适合躲起来的情境。
步美突然展开双臂将她的小哀拥入怀中,毛绒的卡通围巾贴在她冰凉的面颊上。
“如果哀酱喜欢躲起来的话,也可以躲在步美怀里哦。”
她一惊,瞬间睁大了双眼。
“也许步美还没办法理解你的烦恼,可是我不想你在不开心的时候只有一个人,会很寂寞的。”
“步美不知道你的烦恼也没关系,可是哀酱不是一个人呀。”
也许是雪花飘落,融化在她干燥的睫毛上,所以眼眶才会湿润吧。
“嗯……”她的回应隐约带着哭腔。
步美心想或许是因为柯南吧,一声不响就消失了的那个男孩。
“什么都不说就消失真是太差劲了!好像自己有多酷一样。”步美接着刚才的想法往下说。
这次她听到了低低的哭声。
灰原哀不再用雪花的玩笑骗自己,用这种诗情画意的比喻欺骗自己的真实感受,她好像也很差劲。再也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水,她靠在步美温暖的怀抱里低声地哭起来。
只是这样已经用完了她的所有力气。
未愈的伤牵扯着全身都在疼。
身后好像有沉沉的脚步声,可是此刻的灰原哀没有发觉。她好像被温暖的泪水融化了,倚在步美安全的温度里,变得半睡半醒。
雪花飘落在她们的头顶,步美的眼睛越过轮椅,看见满脸担心的博士手里拿着一盒散乱的奶油草莓,无声地对他比了一声——
嘘。
是哀酱的秘密哦。
后来二人准备将灰原哀送回病房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步美用手帕擦干她变得温暖的脸颊,解下粉红色的毛绒围巾,展开包裹在小哀的肩膀上。
“哀酱,Merry Christmas。”
……
次年四月,少了一个人的少年侦探团终于升上了二年级。
“小林老师!”
“早上好,步美,光彦,还有元太。”
“早上好,今天灰原同学会回来参加开学礼哦。”
“那真是太好了。她已经完全康复了吗?”
“嗯嗯,我们经常去博士家看她哦,现在已经恢复元气了。”
“步美也有把寒假的绘画作业带给哀酱哦。”
“寒假的课外实践我们也有一起完成!”
“太好了,你们都很棒呢。”
“当然啦,灰原同学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嘛。”
“说起来哀酱也差不多该出门了吧?”步美翻起手腕看了一眼表,对着教室边的玻璃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校服礼服。
……
赤井秀一看着镜子里的冲矢昴,只觉得自己可笑。
桌面上放着一把带有红色编号牌的钥匙。
1224。
似乎连钥匙都在嘲讽他的不守信。
冲矢昴拿起钥匙,放在手心里。他在东京港区北都仓库租了一间私人仓库,一次性给了50年的租金,用来存放留给她的东西。
特工总是赤条条地来去,他其实没什么好留给她的,但是他想宫野志保是想要留着一些东西来怀念宫野明美的。赤井秀一刚刚回到日本的时候收到过宫野明美公寓管理员的电话留言,因为她在联系人的第三栏留下了他曾经用过的那个的号码。
显然组织已经来搜查过了,东西散落得到处都是。后来他反复确认了宫野志保没有出现在她姐姐的公寓,然后就找了一个小型仓库将房间里的物品清走了。
他从未因为宫野明美的死对志保怀有歉意。他的愧疚从来都因为他身份暴露将宫野志保留在了组织,后来回到日本应该更早出现在她身边却找不到她的行踪,又或者没有信守约定把她保护好。
灰原住在医院里的时候,他赤井秀一无数次站在白色大楼外看着她病房的那扇窗户,然后为作为FBI的原罪道歉,仿佛是一种赎罪的仪式。真可笑,他们明明很早就互相确认过,彼此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他走出浴室吸了一口KENT Milds香烟,赤色火光点亮了湿润的清晨。离别前的夜晚,赤井秀一一夜未眠。
冲矢昴是个可笑的男人。但是藏在这副样貌背后的赤井秀一不是更加可笑么。
他将香烟放进烟灰缸里,在水槽边将手洗净,开始仔细严谨地清洗樱桃。
篮筐的底部藏了那枚仓库钥匙。但愿她能将钥匙留下吧……冲矢昴将樱桃一枚一枚地放进篮框里时想。
……
“博士!你能帮我找一下礼服的帽子吗?”
太久没有回学校,又加上搬家的事情,一时博士家有些手忙脚乱,尤其是她第一次穿日本学生的开学礼服。
蹭饭的工藤新一咬着抹了黄油的土司,认命地帮她整理好了书包。
“不过,灰原你现在挺有小学生的样子的嘛。”
“比不上江户川柯南。”她还是有开玩笑的余裕的,“当心高三的开学仪式上不小心把女朋友叫成小兰姐姐。”
“啰嗦!”
她对着全身镜踢了踢黑色的小皮鞋,转身准备看看博士到底去哪里找她的帽子了。
大门意料之外地被打开,四月的早樱随着来人吹入了几瓣。他手里捧着一筐红色的樱桃,像以往一样轻车熟路地走进了。
“赤井……”工藤新一看他戴着眼镜,一头茶褐色的头发,一如往常地笑着。“昴先生?”
他略过工藤新一,走到灰原哀面前。
“听说你要上二年级了。”
听说你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特意带来好吃的樱桃。”
特意带来我无法说出口的祝福。
灰原哀抬头,看他径直来到自己面前蹲下。还是装模作样的眼镜和高领衫。
“骗子。”
“对不起。”
他想他还是要把这句话说出口。
“哀君!帽子找到了哦,一定是被有希子从地下室拿到衣帽间挂得太好了……欸,秀一君你怎么来了?”
他听见博士叫自己的名字,只是笑着没有回应。
“啊!糟了糟了我要迟到了!”工藤新一看着过了七点半的指针大呼不妙,开学可是园子那一组当风纪委员。“赤井……啊不,昴先生,可以拜托你送灰原上学吗?毕竟一个小孩子很不安全嘛。”
灰原哀刚刚拿到手里的礼服圆帽抬手间就飞了过去。但工藤新一的运动神经到底是好,一偏头就躲过了她的攻击,还顺手把帽子给了冲矢昴。
现在她不跟这人走都不行了是吧?
她不想第一天回去就狼狈地迟到,最后检查了一眼书包,把工藤顺着她的化学书一起塞进去的侦探小说扔了出来,扣好包带,拿过冲矢昴手里的帽子就往大门走。
她算是默许了那个人跟在她身后。
“在离你这么近的地方看着你回学校,好像还是第一次。”
“是吗。”她大概猜到之前他是怎么看着自己出入阿笠宅的了。“博士家的窃听器都拆干净了吗?”
“你一月份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拆完了。”
“嗯。”
“……”
今天是日本公安给FBI撤离的最后期限。在APTX4869的最终归属上安室透占了先机,他们也顺利从FBI手里救出了每天被强制注射药物陷入昏迷的灰原哀。赤井秀一又做了一回无间道,和日本公安进行了秘密的合作。
赤井秀一笑自己,她说得没错,自己就是个骗子,最擅长的事情原来是做叛徒。
FBI的王牌狙击手再也没有机会和资格这样看着他的科学家公主了。他只好最后一次拿出在她面前无论如何都会变得拙劣的变装,作为冲矢昴走完这段路。
他什么都没说出声,只是这样跟着她走着一如往常的上学路。
“如果还想跟我道歉的话,就不必了。”
风吹过来,作势要带走她的藏青色礼帽。灰原哀抬手抓住帽檐,回头时酒红色的缎带在风中和樱花交织。
“哦?没想到公主比我这个大人还要有气度呢。”
“才不是。”她又背过身去。他刚刚就算在笑,眼神中却又挥不去的迷离和歉疚。灰原哀太熟悉这种眼神了。
赤井秀一似乎明白了。不必再说道歉,是因为不论说多少次都不会得到原谅吧。
不会得到原谅的那个人,是他无法原谅的自己。
“骗子……”
就连道歉都不用原本的声音和她说。算了,她也不想曾经在黑暗中安抚自己的声音说出那句糟糕的抱歉。
“灰原同学!”校门口的小林老师看到迟来的灰原哀,喊着她的名字挥手,“开学典礼要开始了哦!”
她最后一次转身,给戴着眼镜的男人道别的机会。
他笑得更明显了,可在她看来只是一种伪装和勉强。
“礼服很合你身,不过迟到了就不好了哦。”
灰原哀叹气。
“快点过去吧。”冲矢昴蹲下身,道别的话语被他吞进心里。
“樱桃……”她低下头,手指扣着皮质书包的背带,“我回去会和博士一起吃的。”
“嗯。”
“……”灰原哀没有再抬起头,转身走进了校门,没入响起的帝丹小学校歌中。
这是他第一次和宫野志保fifty-fifty扯平吧,在他们不相上下的不坦诚和沉默上。比起语义上的永远,赤井秀一觉得此刻那个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茶色身影,在视野里停留的每一秒都是奢侈。
他拿出怀里的美国护照,将当初FBI在东都显像所拍摄的那张照片夹在里面。
“再见……”
TBC
P.S.
1. KENT Milds香烟来自Clamp的漫画作品《X战记》/《东京巴比伦》中主角皇昴流所使用过的香烟品牌,源于美国香烟品牌Kent。写到这里的时候觉得赤井先生觉得歉疚而困顿的心境和昴流的某些气质很像,而且刚好他们的名字都有同一个星宿的意思,所以就在这里引用了昴流在因回忆而烦忧时抽过的香烟。
2.港区北都仓库中的北都同样来自Clamp《东京巴比伦》中的主要角色,皇北都。北都的意思是北方的星星。大概因为本篇中关于赤井秀一和宫野志保二人的回忆都集中在冬天,北方星宿指代冬季,所以想到引用北都姐姐的名字来命名仓库。同时善良知性的北都在《东巴》中为了孪生弟弟昴流而死,因此北都仓库也有指代死去的姐姐的含义。
3. “比起语义上的永远,停留的每一秒都是奢侈”改写自AKB48《与你的平安夜》歌词:比起永远,多一秒也不够多。而歌词的前一句是:依然不愿和你分隔,愿沉醉此地此刻。本篇中所设置的约定和分别让我想起了这首曲子,那种日式浪漫中关于等待、缺憾、还有期盼的小而美,这也算是单独给这篇取名的其中一半原因吧。另外,这首曲子也算对后续剧情的暗示吧,如果有兴趣可以找来听一下呢(偷笑)。
4. 本篇也是中篇圣诞节的Chapter4½或者回忆向前传,秀哀的圣诞节指路:1 2 3 4